柳沟是京郊延庆的一个小村庄,这些年因为美味的豆腐宴获得了更多人的认知。村庄虽然不大,可每次回去一踏上它的土地,心中便多了几分温暖。
老屋就在村西北城墙脚下,红墙灰瓦,老屋窗户的上半部分是双层的,一层是糊着窗户纸的木格的,另一层是窗幔,下半部分是玻璃窗,木格的窗户两侧有挂钩,天气炎热的时候可以向外推开,而窗幔可以抵挡飞虫。院儿里有猪圈鸡窝。有杏树沙果树,还有小菜园,里面种着黄瓜豆角西红柿等家常菜,一口大柴锅每到吃饭时间就炊烟袅袅的飘出阵阵饭菜香。
老屋是在我出生后不久盖的,84年父亲去世、母亲无力独自抚养我们只能改嫁,我们全家搬到了县城,2000年,老屋因长久无人居住或许还有其他原因被卖掉了。那段日子母亲很上火,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,我百般阻拦不要卖掉它,但无奈母亲一生懦弱做不了主。我总是怀念在老屋生活的快乐时光。那时候有疼爱我的爸爸妈妈,谦让我的哥哥姐姐,那时候的我无忧无虑,爬墙上树,过家家,比个男孩子还淘。那时候的妈妈在老屋劈柴种地,伺花弄草,里外清扫。那时候的父亲工作之余会带领我们姊妹三个擦玻璃,清扫大坨上的灰尘,还会给我们买蛋黄饼干,罐头、橘汁儿做奖励,也会给我买小伙伴见都没有见过的漂亮的布娃娃,给我买可以以假乱真的小手表,要知道其他伙伴的小手表都是他们的爸爸妈妈给画到胳膊上的。我多年来心心念念放不下老屋,梦里它容貌依旧,依然炊烟袅袅,花果飘香。我知道这是一份深深的挂牵。
这些年我越发开始想念老屋。想念走了的父亲,幽冥中,竟有万事转头空之感,多年前,曾带着母亲回村里转了转,回老屋看了看,新主人并没有改变老屋的样子,连姐姐当年刻在墙上的字都清晰可见,斑驳的墙皮,有些变形的门框、脱落油漆的木门,爬了青草的房顶,诉说着老屋从年少到衰暮,但它依然坚强地等着我们。我幻想着躺在老屋温暖的热炕头上,透过时光的滤镜,我甚至清晰地记得物件的摆放位置。多年前的画面再次浮现:母亲戴着花头巾,当当当当的给鸡剁着吃食,将攒了一篮的鸡蛋拎到供销社换盐……
前些年,村里搞规划,要恢复古城墙遗址,已经易主的老屋因为紧挨古城墙所以被拆掉了,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我偷偷哭过好几次。特意带着爱人回老家去看了看,我家的老屋已不在,奶奶家的老屋也已破败不堪。站在已被夷为平地的老屋的土地上,我百感交集,感觉像被抛弃的孩子,无助又迷茫。多少次梦想能够重新拥有老屋,等到杏树开花,像儿时那样淘气地摇落那温婉柔和的花瓣,淋一场花瓣雨。而今,任由我的思念融着她们的芳香肆意流淌,让她们在脚下的土地里生根发芽……感受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涯,我只有轻轻擦干脸上的泪痕,在心底问一句:爸,你在那边还好吗?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呀!
记忆中的父亲很忙碌,但依然会在空闲的时候带着我们做游戏,会把我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带着我去供销社买糖。父亲的手很巧,会修车会做灯笼,父亲很疼爱我,常常把我举高高,爱听我咯咯咯地笑。这些年来,每到春节,常想起儿时灯笼里的温暖烛光,它像父爱永不消逝,始终温暖着我。站在曾经的老屋的土地上,感觉空气都是清新的,就像新生婴儿的呼吸一样轻柔细腻美好。艳霞是住在隔壁的发小,她家的老房子也早已翻修一新,做了民宿,全然没有旧时的模样。她们邀请我们去家里吃饭,把菜园刚下来的青菜挖给我们。
说实话,对母亲,我有埋怨,埋怨母亲没有坚守留下老屋,让我们姊妹没有了共同的家,明明回乡却生出了客人的感觉。但也体谅母亲,卖掉老屋,一定是万般为难。养大了儿女,却弄丢了自己的老窝,母亲才是最难的那个人啊!
母亲在哪儿,哪儿就是家。今后,替父亲照顾好母亲。